大早上的，降下霜，院子裏，門檻邊，屋檐青瓦上，全都蓋著一層白霜，人呼口氣，能看到白白的一條煙道兒。

天氣是真冷下來了。

雙喜穿著棉襖，帶著圍巾手套，包裹的嚴嚴實實，與張師爺派來的一個小廝同行。

兩人要去的就是黃花鎮下的張家村，那村裏就靠近鎮上，走路也花不了多長時間，小廝人雖小，卻機靈，對雙喜客氣的很。

那人領著她往前走，邊走邊誇村裏的水好，地兒也好，如果不是村裏太窮，誰家也舍不得把這好地給賣出去。

雙喜砸吧下舌頭，問他是什麽人，得知這人就是張家村上的，為了討生活，現在在張師爺府上做個打雜的小廝雜役。

原是遇到鄉人了，難怪把這地兒當自家孩子一樣誇呢。

正好雙喜也打聽了下，從這小廝口中倒是知道，村裏人際簡單，也沒啥大戶村霸，都是本本分分的實在人，這賣地的是一家四口，男人在外地跑買賣，發了點兒小財，這是要把老家的妻小接去城裏過好日子了，這才賣地去。

雙喜不放心，連聲追問那男人的爹娘還在不在，可允許他賣地兒了。要知道再這古代，小農思想還是蠻嚴重的，尤其是老一輩，就算把地荒著，也是不舍得把祖輩的田產賣出去的。

小廝讓雙喜放心，不管那老子娘在不在，只要地契過了衙門，就算是天王老子來，也沒他的道理了。

上頭寫的誰的名兒，就是誰的地了。

這多少讓雙喜放心了些。

說話的功夫，兩人已經進了張家村，早上村裏很安靜，一溜煙的茅草屋，黃墻挨著黃墻，藏在古樹後，村子不大，風景確是好的不得了。

雙喜草草看了幾眼，就喜歡上了。因來了生人，村裏的柴狗，小娃子，婦人們，全都出來看熱鬧，把雙喜當成耍把戲的，倒讓她生了許多不自在。

小廝先帶著雙喜去看了地兒，一共六畝地，還都是再水塘邊上，不管是當旱地，還是作水田，都是合適的，那田地也是方方正正，沒有半點兒彎角。

雙喜很滿意，這邊小廝也高興，遂領了那當家的男人，幾人一起，水都沒喝一口，馬不停蹄，又趕回鎮上，去府衙辦了手續。

田產到手，銀子出去了，五兩銀子一畝地，一共花出去三十兩銀子。

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家當，轉眼又不見了蹤影，雙喜卻半點兒都不心疼，高興的都快跳起來。

因那男人走得急，又賣的急，能只花五兩得一畝肥田，說來說去，一畝地雙喜至少省了一兩銀子的本錢了。

平常的地兒，不下六兩是買不到的，也算是她走了好運。

雙喜高興，給了半錢銀子與那小廝，當成跑腿錢，這邊張師爺處，她也包了二兩銀子，還專門去店鋪裏買了肉，酒，並一塊緞面布料，一並提來送了張師爺，還了人情。

畢竟這一回能得這個便宜，也是的虧他中間周旋。

來來回回折騰這一通，田契到手，又是五天過去了，轉眼十月已經過了一半兒。

黃花鎮的天氣越來越差，太陽似乎全都被陰雲所掩蓋，成日裏涼的透心，眼見著是要落雪了。

李四娘卻越發忙碌了，她新上工的東家，是個愛交際的，平日裏狐朋狗友一堆，日日好酒好菜的宴客，更別說到了冬季，年關跟前了。

只是天越冷，鎮上的乞丐似乎也越多了，雙喜聽人說這些都是附近莊上討飯的，都是陳年的叫花子，不算什麽新鮮事兒，倒是李四娘，因東家的緣故，倒是聽得些內幕消息，據李四娘的話說，這些還真不是普通的流民，全是從隔壁陳國過來的，那邊到現在都沒落雨，別說收成，只怕連活命都成了問題。

沒收成，可賦稅還得繳納，活不下去的農人，也只有拖家帶口出來討生活了。

雙喜聽了李四娘的話，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，雖然黃花鎮還算安寧，目前乞丐不算多，但這些人，沒飯吃，沒衣穿，在這地界裏，就是個定時炸彈一般，隨時都有可能做出鬧人命的事兒，天氣越糟糕，日子越難捱，只怕這些人做出什麽駭人之事的可能也越大。

雙喜一人之力有限，又是體弱的姑娘家，就算有心，也管不得別人，先顧好自家人再說。

平安送來的小奶狗已經有一個月大了，雖然小小的個子，牙齒也不算利索，現在還啃不動肉骨頭，但嘴不挑，雙喜和三喜吃饅頭，它也跟著吃，雙喜喝三喜喝魚湯，拌點兒進飯裏，它也能跟著吃的香，而到了夜裏，不管外頭有什麽動靜，只要聽到屋子附近有響動，這小奶狗都會繃緊身子，嗚嗚的叫幾聲，有時候還咬著雙喜的裙擺，看樣子，似乎還想著她這主人出去看看熱鬧去，著實是有趣又好玩兒。

雙喜又一次註意到哪偷東西的乞丐，是在這一日早晨。

她剛開了門，去屋旁的柳林河擔水，起身的功夫，就看到那高大的黑影子從她家鉆了出來，手裏還提著幾條她今日才拿到院裏晾曬的幹魚。

這可要了雙喜的命了，這小賊偷東西上癮，轉瞅著她家了。

雙喜氣的不行，水也不打了，提著空桶回家，找了根木棍子，就往旁邊野地裏沖去。

雙喜家旁就是柳林河，過了河上的拱橋，便是一塊碩大的野地，空曠的很，上頭除了長了三五顆聯排的粗大古樹外，剩下的全是人高的荊棘，野草，眼下已是十月的天，野草荊棘早萎黃了，連古樹葉子也掉光了。

雙喜貓著身子，捏著木棍，進了那處荒地。

她早就知道這乞丐一家住在這荒地裏，因那野草荊棘已經被他踩得東倒西歪，與周圍人高的完好草木比起來，生生被踏出了一條路，只要順著這野路，就能找到他。

屋外涼風很大，天寒地凍，雙喜是在古樹後頭找到他的，本來已經揚起的木棍，再雙喜看清眼前一幕之後，生生的頓在哪裏，再落不下去。

那偷東西的小賊背對著她，端著一碗水，正一口一口，哺給躺在毛氈上的另一人。

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響聲，小賊警惕般擡頭，轉過身子，一臉防備看向雙喜，四目相對，雙喜手一松，棍子掉在了地上，驚得大叫一聲：“黑虎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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